（日本时尚杂志《Sweet》）

作者：汤祯兆

日本的时装潮流杂志，一向是亚洲海外同行参考及模仿的主要对象，也是现实中服饰潮流的指标定向仪。不过在日本女性潮流研究专家米泽泉笔下，却早已响起警号，显示出一切已大不如前。

米泽泉的《电车中化妆的女子──作为Otaku的Cosmetic Freak》，我早已在《命名日本》中加以介绍，是一本研事日本女性化妆狂的地标性殿堂作品。最近她在《没有毕业的女子学校》的论文中，把焦点矛头置于日本女性的时装潮流杂志上。由《an.an》发刊开始，早已经过约四十年以上的岁月，当中可谓平地一声雷，由模仿引介西方潮流风尚开始，逐渐转型为建构出日本独特面貌的潮流走向，打造出一种日式的东方美态。可是随着互联网年代的降临，日本女性时装杂志同样也不可以独善其身，也一起陷入冰河期的困境中。

七十年代出现的《an.an》及《JJ》，基本上已成为日本往后女性时装志的两大原型。八十年代繁花涌现的大量后来者，也不过于此两派的脉络下再发展微调。追求前卫风格时装，以崇尚个性为本的《an.an》派，与保守女大生名娘风格的《JJ》派，本来就是南辕北辙的美学体系，而且从中也反映出不同读者群的人生路向及认同取态。

由此而言说，《an.an》派和《JJ》派，或许已可用成为日本女性的既定派阀来形容。正如文艺评论家齐藤美奈子在《摩登女子论》一书中所言，“成为社长？还是成为社长夫人？”本来就是明治以来所有摩登女性，所面对的时代命题。即使来到八十年代，从女性时装志的版图面貌观之，本质上也没有多少变化改动。

大人的可爱

正如米泽泉的分析，她借日本心理学家小仓千加子的说话，指出“大学时期在看什么杂志，未来十年的人生路向及取态，大抵也可以想像得来”，故此就女性时装志的选择而言，本身已是一种人生抉择的表白。

但时代的客观条件毕竟改变了，随着男女雇用机会均等法的实施，日本女性的工作环境于九十年代开始，已出现大规模的变化。简言之，不需要选择“社长或是社长夫人”的可能性因而诞生，超越《an.an》派和《JJ》派的分歧，从而把绮丽及可爱的风格结合追求，已经变成为非不可能的任务。如形象化的描述来表达，在过去的二十年期间，追求芭比人偶式的绮丽出众身段，以及如少女漫画女主角般的童颜美姿，已经成为不限年龄、不分立场的全民女性共通目标趋向。

此所以对女性而言，专业女性及专业主妇的区分已经再没有意义，《an.an》派和《JJ》派的分野也完全崩溃，事实上书店中所陈述的女性时装志内容，也因而趋向同质化及均等化，连杂志的个性也日益模糊。无论是女子大学生、专业主妇、职场女性乃至是风俗夜店中人也好，单从时装上的追求，从而希望区分她们的差异，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任务，因为大家的共同目标都是一样──“大人的可爱”，此所以无论是二十代、三十代又或是四十代，所有的女性时装志的口号也均一化，就是“一生，女子宣言！”“顺从喜好而生活，一生女子！”诸如此类的“一生女子宣言”，几已成为跨世代的女性时装志定格地标旗帜口号，从而明确反映流露出时代的趋势流向。

《sweet》的例子

九九年由宝岛社出版的时装志《sweet》，正好以“二十八岁，一生女子宣言”为创刊口号。《sweet》可说首先揭橥扬起了“大人的可爱”之风潮，往后每期的人期品牌与精细配搭的豪华附录，几已成为杂志的注目指标，也因此即使来到零零年代的后半期，人气仍方兴未艾。

《sweet》本来是以二十后半至三十前半的“三十上下族”为目标读者群，但现在即使是二十上下乃至女子大学生同样爱不释手，于一一年而言，已成为日本国内最畅销的女性时装志。

而能够得到女性跨世代的广泛认同，米泽泉认为杂志在选取封面及特集的模特儿上应记一功。一般而言，女性时装志的潜规则及金科玉律，是在挑选模特儿上，通常是以目标读者群年轻一代的女性为代表。简言之，若以十来岁又或是二十上下为目标对象，则选用同世代模特儿是正常选择；若是以三十又或是四十代为目标对象，则大抵会挑选年轻一个世代的女星为模特儿。就以04年由小学馆出版创刊的《Precious》为例，目标对象是四十一代的专业女性，于是封面人物就是女优小雪──她是七六年生，今年为三十七岁。《Precious》创刊时为04年，那时候小雪属二十代的后半期，正好适合针对作为四十上下一族的形象模特儿。

但《sweet》却反其道而行，杂志往往选择“高龄”的模特儿──登场次数最多的平子理沙已四十岁，梨花也三十八岁，即使较为年轻的安室奈美惠也三十四岁，又或是三十三岁的滨崎步及三十二岁的吉川日奈等等。简言之，不到三十以上，是绝对没有可能登上《sweet》的封面！

日本时尚杂志《Precious》

“大人可爱”的风潮

《sweet》的例子，说明她们敢于选取较目标读者年龄更大的女星来作为封面模特儿，可说是打破了行规习尚。自此“异常时态”出现后，日本的女性时装志也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。

作为女大学生代名词的《JJ》，也曾起用四十上下的平子理沙来取代一向惯常的二十代模特儿。而且梨花及吉川日奈也于零九及一零年间登场，说明三十上下的封面模特儿风潮已成为焦点趋势。

除了《sweet》及《JJ》外，由角川春树事务所出版于05年创刊的《美人百花》，又或是由讲谈社出版于05年创刊的《GLAMOROUS》等以二十化后半为目标对象的女性时装志，又或是如讲谈社出版于98年创刊的《VoCE》及由集英社出版于04年创刊的《MAQUIA》等化妆情报志等，差不多每月在书店中均有数本会以平子理沙为封面。四十岁的模特儿统一了女性时装志的天下，以前根本完全属不可能想像的局面，可是现在却出现在眼前。更为甚者，是Kanebo11年的Campaign Girl竟然正是平子理沙，大抵足以说明任何规条都在等待被冲破的不变法则。平子理沙的统一天下，说明今天“女子力”的号召，较其他一切来得更加重要。

平子理沙的例子，不仅改变了时装志的流行生态，更重要是说明了跨世代共同目标的可能性。事实上，平子理沙的号召力绝不限于她年龄上下的世代女子，连可以当她女儿的二十上下族，也同样对她无比认同及支持，这正是“大人可爱”的新时尚魅力所在。她所代表的是成熟的魅力，但同时不抗拒青春气息，简言之就是把时间停止了的少女──由是而成为“大人女子”的世代登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