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话日本设计师村田智明

　　日本设计师偏好白色的设计，总有些清修和禅宗的味道。因为白色的感情色彩接近于零。“比如结婚时新娘要穿上白色的和服，意味着”，翻译停了片刻说，“是新郎可以把新娘染成他所要的颜色”。这时候全场大笑。村田智明坐在台上，不明所以。

　　为中国人所熟知的无印良品，倡导实用性第一，这也是它能在中国市场流行的原因。但是村田智明的特色是——实用性可以不好，但是为产品买单的人在使用时，会燃烧一种幸福感。就好像我们喜欢某种收藏品一样。比如用火柴一划就会“点燃”的LED蜡烛灯。会对生活增添不少情趣。

　　男性设计师村田，应用物理学专业。这看起来不应该从事与生活细支末节相关的小设计——比如可以擦细线条的橡皮擦，不倒的圆珠笔，这看起来更像是孩子的游戏。他的回答依然让我疑虑，他说，外在设计和内在设计是相通的。

　　日本人的精致细腻不仅体现在设计品上，包括日本艺术家的作品，都以工序复杂和精巧让人感慨。仿佛他们天生就懂得隐忍忍耐，不张扬。当村田智明为先脱上衣再脱裤子的男人设计一种可拆卸的衣架，我有点吃惊，并认为这在中国几乎无法推广——除非它的价格接近市场价格，否则很少有中国男人跑到设计商店去买这样一种衣架。而且通常男人脱下西装不会迅速挂在衣架上，而是先扔在沙发上，等心情好时再先挂裤子再挂衣服到架子上。或者这一切已经由家里的女人去代劳。

　　村田智明设计的另一个特色，就在设计中强调行为因素。举个例子，在一个大的PARTY上，两个人碰杯时该用什么样的杯子？因为我们总会遇到这样的问题，杯子长的一样，尤其几个微醉的小酒鬼，在走到邻座碰杯后，或者在自助餐的刹那遗忘了自己的杯子，他们往往想不起来。这个时候，中国人的普遍做法是，他想让服务员再拿一个杯子，或者顺手就使用了别人用过的杯子。在这种场景下，这样的选择刚好搭配空气中微晕的气氛，是可以被谅解和接纳的。

　　于是，台下有人举手说，那么就在杯子上贴上自己的标签，就好像医院里验血的试管。但是你会不会觉得满场杯子贴上标签很奇怪？即使是像村田说的，在入口处领取各种颜色的可以随手撕下来的标签，其实很刹风景。于是村田的学生想到，用一种特殊的涂料，它会因为体温而产生颜色的变化。你可以这样拿，可以那样拿，以一种拿捏的方式，来证明，这个杯子就是我的。当然，在使用的时候，也会徒增一种情趣。

　　如果你不去思考行为因素，就好像村田对他学生说的，你的第一步，可能就是在纸上画一个奇怪的杯子。这符合中国人对设计的态度。在中国，很多人对设计的追求是“新鲜”，这是一种我所没有见过的东西。所以，对那些简单而又昂贵的布包——即使里面贴身设计再合理，买单的人都不会太多。村田的设计是隐性的，不张扬，即使是十年前的设计，拿到今天来也不会觉得过时。但杯子设计在中国，可以更多追求的是奇怪的长相，仿佛这样才会在私人派对上夺目闪亮。我们不停的在研发新的茶杯茶具，但是日本人在全面熏陶中国传统文化的同时，变得内敛，他们有着宗教仪式感的天真的美学精神。这一点是中国人所没有的。

　　不过在生活中，如果你真为各种各样的设计买单，其实生活是在变得复杂。比如扫地我就要准备很多个，如今中国市场上普遍都有的，浴室用海绵墩布（更吸水），厨房用夹布的墩布（更容易拆卸方便清洗油腻），客厅和卧室先要用半吸尘式的扫地机——因为它比普通的吸尘器显得有情趣，可以清理各个角落的瓜子壳还有动物的毛发。但是这种带情趣的扫地机，让我遇到麻烦，当长短头发很爽快的被卷入扫地机时，它被缠在里面，很难清理，而且充电需要很长时间——当然如果因此而去求得更简捷的设计，就走入了一个死胡同。我最后发现，最原始的会是最好的，我抛弃一切设计品，选用最简单的墩布和扫帚。但是这个过程是一种很漫长的幸福的，于是我就陷入了设计师们的圈套。

　　所以，为生活类的设计买单更像是一种收藏隐私。你不会因为个人癖好复杂而去拒绝。你收藏各种各样的墩布，使用各种各样的灯泡来适应家庭生活中的各种氛围，购买不同款式的内衣在镜子面前反复试验。

　　我在跟村田探讨设计的国界性时——比如中国人使用筷子美国人使用叉子印度人使用手，国界不同行为方式不同虽然目的都一样，这会导致某些设计品的局促，比如文章开头提到的衣架，如果它在中国以一个比较高的价格出现，几乎少有男人会为此买单，他们可以忍受，他们不需要。而且男人普遍的大男子主义和强者精神，会导致他们在追求社会价值的同时，忽略家庭琐碎的细支末节。所以我说，这更像是为中国女性在做设计——这个时候村田为我掏出西装里的iphone。他的意思我很明白，世界品牌。如果一个产品成为一种公众品牌，你甚至会愿意为这种设计委曲求全的使用，并视为一种幸福。虽然很多人认为iphone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，但不乏你能成为苹果控。也许，印度人会开始用他设计的筷子而不是用手抓饭，如果使用村田成了印度时尚和小资社会的标准。